一月欧旅游记
12月22日 寻梦巴塞罗那
巴塞罗那,一直是我心中,一个与这个世界上所有其它地方都决然不同之所。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梦。
那年我十六岁,读到这本《风之影》—— 一本母亲从图书馆借来,被我偷读的书,却成了我关于爱情、友情和书本的启蒙。
那年我有最好的兄弟,我和他的感情,就像米盖和胡利安一样,“我死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除了梦想”。
我记得当年我上课偷偷看这本书,他回头问我在偷看什么。我看完之后借给他,说:不要上课看。然后我就看见他在课上,将书偷偷放在抽屉里看。
那几日,我见他的眼神都有些迷惘,像丢了魂一样。大概他的魂在内战后的巴塞罗那,不在一个高三学生的课堂里。
他看完的那天,我问他感想,他叹了口气:灵魂被震撼了。
那年我也有心爱的人,她像佩内洛佩一样纯洁、勇敢,她的爱情炽热、轰轰烈烈,“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怀里”。
而我们的情感,就像胡利安和佩内洛佩的一样,是一种不合时宜的禁忌,被所有人憎恨。
这本书,伴随我度过了高三最幽暗的日子,那些彷徨不安的岁月。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胡利安,一个在阴暗的角落里爬行的人。可是我的朋友鼓励我做个费尔明,一个不会被苦难打倒,始终以玩笑对待生活的有趣的人。
后来,胡利安孤身一人去了巴黎流浪,而佩内洛佩,永远地死在了十七岁。
出国的那天,我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登上了远赴异国他乡的飞机。
和过去二十二年的生活、生命里几段重要关系的人告别,开启一段毫无关联的新的生活。
我视之为一种自我放逐,和胡利安的流浪具有一样的意义。
在二十八岁这一年,终于来到巴塞罗那。
跟着书里的地名,寻访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在真实世界里,发现一个书里提到过的地名,就会无比欣喜。
而我,也如十六岁时的约定,为我的兄弟买回一本西班牙语的《风之影》。
巴塞罗那,也有额外的发现。比如 Tibidabo,书里是阿尔及利亚家族豪宅所在里,现实里是圣心圣殿教堂,可以俯瞰巴塞罗那全城。
还有高迪的建筑,从1882年开始建造、即将完工的圣家堂。看着教堂上的脚手架和塔吊,你知道 A great thing is happening in your time, and you’re part of it。
12月23日 贝拉奇遇记
旅行中遇到一位奇女子,名唤贝拉。她是俄罗斯籍中国人,会说中文和俄语,性格彪悍、直爽。
晚餐席间,她说与我们听她在希腊被偷的故事。
她在酒店check in的时候,将包放在前台的桌子上,这时过来一个男子,将其大衣盖在了她的包上,走的时候拿走大衣并顺走了她的包。
她查酒店监控,将该男子的画像打印出来,然后满大街找看上去像小偷的人散传单,问是否认识这个人。这种谍战片里的情节,竟然在真实世界里上演。
关键,还被她找到了线索。一个男子说,自己认识这个人。她说自己包被这个人偷了,护照在里面,要找回来。于是他们约定第二天晚上六点在某处相见,并且没有互留联系方式。
次日到了规定时间,该男子出现,说好消息是护照还在,坏消息是其它东西都处置掉了。贝拉说自己愿意出价800刀将护照购回,于是他带她去找那个人。
他们出现在了一个破败的工业区,道路两旁躺着的都是蜷曲的人,身上插着针管,口吐白沫。
贝拉的两个朋友见状不敢再深入,留在街口,查好报警电话和救护车等她。
贝拉嘲笑他们不够勇,然后单枪匹马进了毒窝。见到了那个人,甚至试图讨价还价了一波,但是对面已然知道她包里购买的许多奢侈品,又怎么会相信她的哭穷。
对面甚至说:我知道你没钱,但你的中国朋友们有钱,你可以问他们借。
贝拉见女子柔情和眼泪都无用,就支付了原价拿回了护照。
听她描述,听的我们大呼小叫,拍案惊奇。
第二天晚上,我在圣家堂的门口为贝拉拍了很多照片。
晚饭时,贝拉兴冲冲地来挑选照片。整整八十多张,她一张都没要。
她不仅生气了,还气地连晚饭吃不下去了。
我一路哄她,她也不说话。
直到第二天告别的时候,她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你需要好好练习。
从那天起,我发誓不再为女生拍照哈哈哈。
12月24日 圣诞节 柏林见
说了好多年了,年年都被问一遍,今年圣诞节能来德国吗。
终于,飞越阿尔卑斯山,实现了这个十年之约。
这条航线应该不好飞,爬升距离太高,相当于刚起飞爬上去就要降落。这要是我在模拟机上玩,绝对无法找到合适降落的高度和速度。
更不用说南法了,大概这是为什么南法过来没有飞机,都要从巴黎或里昂转的原因吧。
12月31日 维也纳跨年
偶尔会有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景。维也纳圣史蒂芬教堂门前的跨年夜,舞台上一曲接一曲,台下的人群热闹得不得了。
她很兴奋地喝着酒,笑啊跳啊,而我虽然也很开心,想想这漫长又没有什么成就的一年,一直比较平静。
边上的老哥笑着看看她,又看看我,眼神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倒计时数完,整个世界都在互道新年快乐。
她说,抱一下吧。
于是我凑上去,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
抱她的时候目光与老哥相遇,他满眼放光,咬牙切齿地用我听不懂的语言用力说了些什么。
在这一刻,你知道虽然语言不通,还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这样!这样才对嘛!早就该抱她了!
我用英文回复,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要不是她说要抱,我可不敢抱她哈哈。
陌生人的好意,有时会让人感动,也会唏嘘。可也只有你知道,跟她并不是这种关系。于是不禁想,和真正爱的人一起跨年会是什么感觉?我好像没有这样的luxury。
后来她排队去WC的时候,我点了一根烟,靠墙站着,看着这座疯狂的不夜城,朋友恋人的笑闹,远处的舞台上唱起了冠宇最爱的歌《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到处都是浪漫的气息。
这时边上走过来一个老哥与我搭话,我们攀谈起来,相谈甚欢,他的朋友过来,看上去兴致极佳,抓着我就要一起去酒吧喝酒。要不是她这时出来,我差点就要被抓壮丁一样被抓走了。
1月1-2日 维也纳
自从我们修复了关系之后,我摆正了自己的心态,而她也显得轻松快乐。
唯一有一点的,就是她仍旧不让我看手机。所以同她在一起,我都不敢看手机,有消息也不能及时回。
于是,回到住处,我只能借故去厕所,假装蹲号的时候去回消息。如果待的太久,她就会大喊我的名字,问我在干嘛搞这么久。
我好像有点点体会,那些中年男人的无奈心声,家里的厕所成了自己唯一的空间,女人说什么,都不去和她理论,她说的都是对的,没有必要去 argue.
大概和不合拍的人生活,就是这种感觉吧。如果结婚是这种感觉,我倒宁愿自己待着。
不过维也纳还是一个很 festive 的地方,想到哈尔的移动城堡,可太应景了。
我们一起去看了歌剧《蝙蝠》,一出有趣的轻喜剧。不过我不喜欢中间,一个女仆夹带的私货。她在演出中间,吐槽了一大堆关于俄乌战争和妇女权益的内容。我无意倾听这些,只是存粹来欣赏艺术的,但是不得不听她闲扯半个小时。亏好我听不懂德语,翻译也不尽翻。
1月3-9日 慕尼黑
回慕尼黑的第二天,就和 Shilpa 和她男朋友 Luis 见面了。我们约在 Hofbräuhaus München。想不到那么久没见,会在慕尼黑相聚。
他们从慕尼黑去奥地利,我从奥地利回德国,正好在慕尼黑有一天的overlap。Luis 还是一如既往的健谈和博学。我跟他说去了 Frauenkirche 顶上俯瞰慕尼黑,爬了几百级钟楼里的台阶。他说中世纪的教堂钟楼都是这样建的,全部都是右转上楼。因为塔楼作为防御,士兵习惯右手握剑,这种设计,有利于防守的士兵挥剑,而从楼下进攻的士兵,因为楼梯窄小,只能左手持剑,并且没有足够的发力空间。
我们又聊了聊工作,他们给我讲了很多做咨询的体验。看上去他们都很喜欢自己的工作,说有被taken care of,并且可以四处旅行。我同意,这次旅行让我觉得 global mobility 是我会比较看重的东西。
后来这周在慕尼黑,没想到这里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几个宫殿和博物馆都看了,没想到巴伐利亚皇室用它的珠光宝气把我的双眼闪瞎了。而且他们和奥地利的哈勃斯堡家族也有密切的联系,而哈勃斯堡家族和神圣罗马帝国,和拿破仑家族又有密切联系,果然真的都是一堆亲戚在统治欧洲。
德国跟其它国家很不同的一点,就在于,随便走进一个小教堂都珠光宝气,房子的装饰也用很多金器。难怪以前课本上一直学,德国是教皇的奶牛。后来迈克尔跟我说,即使是今天,如果一个德国人是天主教徒,他依然会交十一税。我还以为这种古老的律法,早就变成了随心所愿的奉献,没想到在德国竟然是写进税法的一个税种。
这几天,她在给学生上课,我自己在慕尼黑转悠。回家后,她常常会给我做饭。好像我自从到这里,她就一直在给我做饭。本来我是想要彰显一下我的厨艺的,但她莫名变成了个素食主义者,使得我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她还是会给我单独做肉食。她做饭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等着她给我指派一下打下手的活。我想到高二搬实验楼的时候,教室的窗口,正对着她和凌燕租住的小屋的院子。有时候晚自习,她们会站在院子里,喊教室里的我跟旭东。
那时她们在我眼里,都是很文艺的女生。一个读《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一个听《恶魔殿下》的歌。而现在,一个已经结婚,一个正在我的面前,悉悉索索地做饭。她说了好几年让我教她二胡,于是我拿出来她的琴拉《赛马》,她兴奋地录像给她的德国朋友们看。我们给她的父亲打电话,叔叔竟然这么多年还记得我,然后给我们交待了一大堆人生道理,叫我们要平安、快乐,其它的事情都是第二序的。我们喊了她的朋友,一起在镇上的咖啡馆喝咖啡聊天,在家里吃火锅,看恐怖片。
最后的几个晚上,她问我要不要去她房里睡,我坚持睡客厅的沙发,于是她拿来床单为我铺床,帮我把暖气温度调高。虽然我们在很多事情上观点不同,习惯也不同,但她还是照顾我的。
1月10-14日 法兰克福一周
从慕尼黑坐火车到了法兰,从法兰火车站坐到机场去取车。虽然可以住到 Geissen,但那个地方太偏僻了,什么也没有,所以我宁愿开车40分钟通勤去 Lich.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 nice to have,不是必须的。格雷兄弟送我来欧洲,无非是因为我的精神状态太差,他让我来放松一下。
我在周一去了美使馆交了护照,周二就接上克利松一起去 Lich。
开车在德国的乡野,auto bahn 没有限速,最左边的车道车速特别快。我起先没有注意,有一次要变道时,看后面车还离我很远,但是即将merge时,就已经追到我屁股后面了,我立马一个拐弯又回到了自己的道上。
载着克利松,我不敢开的太快,毕竟要对她的安全负责。后来等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可是过了把瘾。
想要知道你车子的极限吗?来德国开车吧。关于速度这件事,最难的,是面对突发情况的反应。爽是爽,但是耗费精力也是真的,所以也不可能一直保持高速,爽两下还是要下来的。
克利松像个 cool kid,但是又有很母性的一面。我们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给我跟她的男朋友 Gordon 分发食物。她说她在家,她妈妈也是这样。
有她从柏林过来,陪我在 Lich,一切都丝滑许多。她帮我在注册权限,搞定了桌子和设备,带我出去买午饭,set up 跟各种人的会议。
虽然我不直到,她为什么要像我的 assistant 一样工作,但是还是很感激她的照顾。
在这里的第一天,见到了 Seb。他一个英国人在德国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他说话又快,我他妈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第一天晚上,他就跑过来说,今天下班所有人都到他家去吃饭,他妈妈在家做饭。因为我们住在法兰,我跟克利松就没有去,不然回去会太晚。
如果我知道后来他会被 rif,说什么那天我也要去。
因为 Gordon 在,所以有几个晚上,克利松都带我们出去找好吃的。有一天她带我们吃了一家 local 餐厅,跟在法国一样,她帮我读菜单点菜,她的语言技能我真的是羡慕了。
我跟 Gordon 还好,点了一些正常的食物。克利松点的,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谓之 peasant food。
1月15-16日 海德堡,科隆
周六,克利松拉我去海德堡,她的妹妹也从 Stuttgard 过来与我们相会,一行四人。
Gordon 人还挺好的,每次他看我拍照掉队,都会刻意停下来等。
我们一起在海德堡从新城走到老城,哲学家小径,那个 snake path 快给我人走没了。
我去年年初在家里读《海德堡要理问答》,完全不知道海德堡在哪,也没有想要知道,只知道在德国。
当克利松拉我去海德堡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法兰边上,算是一场无意间的邂逅了。
周日,我一个人开车,穿过波恩 —— 某读书的地方,也是卡斯顿的 base 所在,抵达科隆。
一日往返,只为看一眼科隆大教堂。
当然,第一张照片就是要拍给张玲子看啦。因为我在维也纳stephenplatz的时候,她就问我那是不是科隆大教堂。
日暮时,我登上河对岸的三角大厦顶楼,俯瞰莱茵河和科隆大教堂。
想起,佩内洛佩以前单曲循环的歌,“在莱茵河畔 贝多芬的悲伤在徜徉”,“若别离,撕毁我写的信”。
至此,塞纳河、多瑙河、莱茵河都看过了,就差泰晤士了!
1月17-25日 Sad week in Berlin
第一天出现在柏林办公室,就爱上了这里。
之前我跟GAT说我要来,然后他们set up一个lunch,我以为是我跟Surya两个人的,结果发现他把一整个team都加上了。
搞得我惶恐不安,我又不是卡斯顿,有必要这么隆重吗。
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们每天都一整个组出去吃饭,不紧不慢。
柏林办公室周围好吃的也太多了,又好吃又便宜,还不要给小费。
第二天,GRIP EU 也整组出去吃了饭。
这里的同事,像朋友和家人一样在工作,与北美那边充满压力和卷的氛围完全不同。
于是,所有的事情都 make sense to me 了。关于之前所有觉得 EU 这边的团队带不动,不出活。
其实不是他们的错,欧洲的工作氛围都是这样的,这才是他们的常态。
而且,尼克和克利松,早上不到十点半都不会到办公室的。我头几天早早的来,来了发现只有我一个人。
晚上,克利松看我在这里盯着尼克工作,她有时早早就会溜了,然后尼克,不到七八点是不会走的。
我原本早上班早下班,tour the city 的计划完全泡汤。
有什么比 RIF 的时候出现在欧洲更糟的吗?
克利松和尼克都疯了,两个人根本不工作,跑到我座位上,也不让我工作。
逼着我拉开在线小游戏,一起猜美国的每个州在什么位置。
我因为点错了Ohio, 被他们视为不可饶恕的错误,于是将我们跟格雷兄弟的 whatsapp 群名改成了 Ohio,并用此图做头像。
如此也就算了,次日,克利松更加疯狂,将我和尼克拉进了会议室,一起看恐怖片。
柏林办公室,竟然有这种只有沙发茶几和电视正对沙发的…“会议室”??
更不要说,公司里面软饮和酒随便喝了。于是我们抱起啤酒瓶子,克利松炸了几包爆米花,我们搜罗了kitchen里的snacks —— 他们的snacks竟然有坚果??然后关在会议室里看电影。
要不是九点钟,大楼要封闭,security 来赶人,这大概会是个不眠夜。
因为我有每天75刀的budget,欧洲饭又便宜,我一个人用不完,就每天带他们出去吃饭,买点心。
我们在大中午,消失三个小时,去吃一家格雷兄弟推荐的很正宗的四川面条。
那时我觉得整个柏林办公室都疯了,没有人在工作,没有人想做任何事。
周一,再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Kiran 和 Seb 两个L5都被裁了。Seb 那天来了,早上他还在说,让我一定要把 overpack business case 写完,我告诉他,他的精神一定会被传递下去。
原来 Seb 其实是学音乐专业的,他以前写了很多论文,翻译民族音乐。
我告诉他自己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工作,因为我自己在搜舒曼的音乐的时候,发现很多介绍和论文都是德文的,连英文资料也没有。能够有更多的翻译分享,是延续音乐生命的方式之一。
后来我们在楼下告别,祝他好运。
因为时差的缘故,我一个北美的人,要到下午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
我原本以为北美的同事们会睡觉,结果一个二个根本没睡,他们那边半夜三点的时候,还在跟我发消息。
而格雷兄弟,显得额外活跃,一分钟一个update。
我们就像在战后清点残兵一样,谁谁谁 out, 谁谁谁 stays.
紧接着,就是 review cycle delay,我心态爆炸,直接跟格雷兄弟说不想干了。他把我送来欧洲这么久修养的精神,在那一刻又崩掉了。
1月26日 Tour the city
我报名了格雷兄弟给我推荐的 guided city tour,跟着向导走了一圈,看了许多景点,还有 hitler’s bunker. 下午和 Umut,在 tour 中结识的土耳其小哥,去了电影博物馆。
世界上第一座小金人在哪里呀?在柏林的电影博物馆!
不得不说,柏林是一座电影之都,毕竟也是一个有电影节的地方。
柏林也是一个足够文艺和左的地方,我有几次在中餐厅吃饭,隔壁桌的女生讨论的是家国政治,在美国这种偶然的场景,听到的大多是财米油盐。
另外,Umut 跟我说,伊斯坦布尔是一座繁华的大都市,比柏林还繁忙,倒是刷新了我的认知。在此之前,我一直一位那是一个中东荒漠里充满断壁残垣的城市。